《世說新語》原名《世說》，唐時稱《世說新書》；漢代劉向曾著《世說》，早已亡佚，大約至宋代，後人為與劉向書相別，才改稱《世說新語》。這是一部看似瑣碎雜錯，事實上卻是有深廣沉重內容的一部書。我國自東漢後，喜月旦人物，魏晉又尚清談，助談之書於是興起，《世說》可以說是箇中翹處，屬筆記小說，《隋書．經籍志》將它列入小說家；劉義慶等人蒐集魏晉以來諸家史料及清言輯錄，再加上自己的耳聞目見而成此書。所記多東漢至東晉二百三十年間高士清談玄言、人物評論和機智對應的故事，共一千一百三十則軼聞瑣事。全書分為三十六篇，起自德行，終於仇隙，以類相從。文字俊雅簡麗，故事機趣盎然、造意清新，為我國中古時代之文學名著；尤其保存許多社會、政治、思想、文學、語言等方面的史料，價值極高，因此唐人修《晉書》多所取材。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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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世說新語》的內容特色

《世說新語》是選錄魏晉諸家史書以及郭澄之的《郭子》等文人筆記的基礎上編寫而成的。此書原八卷，劉孝標注本分為十卷，今傳本皆作三卷、三十六門。其前四門「德行」、「言語」、「政事」、「文徐」(見《論語．先進》)，取亦於孔門四科，三十六門略依「由褒到貶」的順序排列。從《世說新語》三十六門的立類標目中，透露一些值得吾人注意之處：

1.刻意凸出孔門四科的地位。因此將其列為首：
宋文帝元嘉十五年間，設立儒、玄、史、文四學館，即以儒學為首，可以得知魏晉時雖然玄學大盛，但是劉義慶之時，儒學應呈復興的趨勢。

2.呈現東漢以來月旦人物、品評文章的時代風氣：
《世說新語》中三十六個類目，基本上都站在這個觀點上。我們可以依照其性質分為三個部分：一是描寫魏晉名士的道德修養，如德行、方正、自新、賢媛等門。二是描寫魏晉士人的才能稟賦，包括言語、政事、文學、捷悟、夙惠、術解、巧藝。三是描寫不同人物的情感特性，如：雅量、豪爽、傷逝、任誕、簡傲、棲逸、輕詆、假譎、儉嗇、忿狷、讒險等門。四是描寫人物的日常生活及人際關係；包括：寵禮、排調、棲逸、企羨、規箴、容止、仇隙、紕漏、黜免、輕詆等門。因此綜括而言，三十六門的設立充分反映了此一時期的歷史背景和文化特色。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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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世說新語》的藝術特色

《世說新語》基本上市客觀地描繪人物、事件，劉義慶把握住歷史素材，將當時的社會風貌，做了最真實的呈現。但一般是用大筆勾勒，較少刻意描繪。《中國小說史略》說：「記言則玄遠泠雋，記行則高簡瑰奇」，說明《世說新語》的藝術特色。
下面就分點敘述《世說新語》的藝術特色。

1.善於抓住人物特徵，作漫畫式的重點式誇張描繪：
《世說新語》內出場的人物有上百個，但作者常用簡單幾個字，精確地描繪出主角的語氣、動作，主角的性格便清楚的呈現在讀者的面前。如「曹操捉刀」，反映出曹操猜忌的本性，為人譎詐和「寧可我負天下，決不令天下人負」的性格。再如「王藍田忿食雞子」的描寫，將他急躁的個性活生生的呈現出來。

2.善用對比突出人物性格：
《世說新語》受到魏晉流行的老莊哲學的影響，因此在用語上，語言雖然短小，可是仍善於借對比的手法，來突出人物的性格。如謝安、孫綽等泛海的故事，當面對事情時孫綽等人是「色並遽」、「喧動不坐」，而謝安卻是「貌閒意說，猶去不止」，用對比的手法來展現謝安臨危不亂的氣度。

3.情節具有戲劇性，曲折風趣：
《世說新語》中每則故事的篇幅都很短，但讀起來有如今日讀的極短篇小說，故事有首尾及高潮迭起的情節，如溫嶠娶表妹為妻的故事，人物對話詼諧，內容極富戲劇性。又如劉伶假借病酒，騙妻子為他準備好酒肉的故事，情節也是饒富趣味。

4.善於把記言與記事結合起來寫：
如何將一件歷史事件做最真實的呈現，又能讓讀者讀起來不枯燥呢？《世說新語》便能將記言及記事巧妙的結合為一，如「長星勸爾一杯酒，自古何時有萬歲天子。」這句話晉孝武帝深夜入園看見彗星後，舉杯向星空祝酒所說的話，將他故做曠達的心態，表露無遺。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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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世說新語》對後世文學的影響

《世說新語》雖還處在小說體裁的雛型階段，但其用字之精微，描寫之細膩，成為筆
記小說的先驅，及記人記事小品文的典範，可說對後世文學的影響深遠。

1.成為今日成語的來源：
《世說新語》能將許多生動的情節，鎔鑄成為生動的文學語言，在歷代的沿用之下，許多成為你我耳熟能詳的成語，如：曹操捉刀、望梅止渴、謝道韞詠雪、一往情深、吳牛喘月、空洞無物、鶴立雞群等。

2.為後世戲曲小說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來源：
《世說新語》中膾炙人口的故事，許多都經過後代小說戲曲作家，再一次的加工創作，如：《玉鏡臺》(元代關漢卿作)、《蘭亭會》(明代楊慎作)等。部分情節取材自《世說新語》的，計有《三國演義》中的「黃絹幼婦」、「擊鼓罵曹」、「望梅止渴」、「七步成詩」等。

3.歷代的仿效之作：
《世說新語》是我國記敘軼聞雋語的筆記小說的先驅，也是後世小品文的典範，所以仿作不斷出現，有的仿其類目、或是仿其筆法，但都無法跳脫原先的窠臼。如唐有王方慶《續世說新語》，宋有王讜《唐語林》、孔平仲《續世說》，明有何良俊《何氏語林》、李紹文《明世說新語》等，清有吳肅公《明語林》、李清《女世說》、顏從喬《僧世說》，民國易宗夔《新世說》等。

　(一)陶侃之母

陶侃的母親湛氏，臨郡豫章新淦人，是陶丹的妾。陶丹是吳國的陽武將軍，吳被晉滅後，遷居廬江潯陽。陶侃早年孤貧，曾經在潯陽當過最基層的公務人員。課文中所提到陶侃作魚梁吏，應該也就是在此一時期。陶侃是個孝子，剛出外作官，不免懸念母親，因此派人送魚乾給母親。母親見了，不但原封退還，還責備了一番，湛氏可以說是一位深明大義的母親。

　

《世說新語》中有一段記載，生動傳神的描述這位偉大的女性。《世說新語》上說：陶侃年輕時就有大志，但是家境極貧。有一天，同郡一位知名的孝廉范逵來拜訪他，隨行的僕役和車馬非常多；當時冰雪積日，陶侃因為家貧，無法招待他們而左右為難。母親湛氏對他說：「汝但出外留客，吾自為計。」湛氏就把及地頭髮，剪下二綹，賣得的錢換成數斛米，又砍柱子，當成薪柴，再把席下鋪的稻草，斬下一些餵馬。范逵在陶家住了一夜，兩人相談甚歡；范逵也更深一層了解陶侃的才華，後來范逵到廬江，范逵大力向太守張夔推薦陶侃，張夔因而召他為都郵。在這一段文字中，我們看見湛氏為了幫助兒子步入仕途，可以說用盡了法子。

　

有如此廉潔自持的母親，所以也養成陶侃公正廉潔的品德操守，因而很得張夔的信任，升為主簿。後來，陶侃被派為江夏太守，加膺揚將軍，迎接母親到江夏居住，但母親已年邁，不久即逝世。陶侃的母親因教子成名，時人視之為神仙。《晉書》本傳有這麼一段記載：「後以母憂去職，嘗有二客來弔，不哭而退，化為雙鶴，沖天而去。」文中充滿了神話色彩，當然未可採信，但是由此卻可看出當時鄉里對陶母的崇拜。

　

我們再由《世說新語》另一段記載，更進一步證明母親湛氏對陶侃一生有相當的影響力。《世說新語》說：「陶公性儉厲，勤於事。作荊州時，敕船官悉錄鋸木屑，不限多少，咸不解此意。後正會，值積雪始晴，聽事前除雪後猶濕，於是悉用木屑覆之，都無所妨。宮用竹，皆令錄厚頭，積之如山。後桓宣武伐蜀，裝船，悉以作釘。又云：「嘗發所在竹篙，有一官長連根取之，仍當足，乃超兩階用之。」

　

如果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陶侃無疑是最注重環保及資源利用的，能夠細心的交代屬下收取無用的木屑，鋪在雪地上，解決地面濕滑的危險。裝配戰船使用的釘子，也是剩餘的竹子根。能夠像他一樣，利用物資、節省公帑的官員，也受到連升兩級的獎勵。陶侃這種勤勉自持、反對浮奢、獎勵農作……的性格，也形成陶家的家風，流傳給子孫。陶母的影響不可說不大啊！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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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愛惜寸陰的陶侃

陶侃，字士行，潯陽人，生於魏甘露二年〈西元257年〉，卒於西晉咸和六年〈西元332年〉，享年七十六歲。陶侃的父親陶丹，在東吳做過揚武將軍，到了陶侃時，因陶丹早逝，家道中落，後來在潯陽當名最低層的公務員：魚梁吏。

　

有一天，同鄉的孝廉范逵來到陶侃家，由於隨行的人員眾多的緣故，令他的母親湛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在情急之下剪了自己的頭髮來賣，換了錢來買酒菜。總算張羅了一桌飯菜，解除窘況，賓主盡歡。等到范逵準備告辭離去時，離情依依。臨別時，范逵問陶侃說：「你想不想在郡裡有個好差事嗎？」

　

陶侃回答說：「我當然是很希望，怎奈沒有機會啊！」

　

後來范逵拜訪廬江太守張夔時，極力稱讚陶侃的賢能。於是，張夔就聘請陶侃為督郵，兼領樅陽令。陶侃到任之後頗有政績，賢名遠到傳到朝廷，從此他的仕途直上青雲，歷任要職，官拜大將軍，封柴桑侯。

　

陶侃擔任荊州刺史的時候，處理政事，非常為當地人民所稱道。有一天出外巡察時，看見一個路人，手裡拿著一把未成熟的禾苗，陶侃就問他為何拿著禾苗。路人回答說：「我在路上看到這禾苗長得非常茂盛，就隨手取來玩。」

　

陶侃聞言，對他的動機很生氣，說：「你不從事耕種，不知農人種田的辛苦，竟隨意摘取未成熟的禾苗來玩，實在太可惡了！」

　

於是就命令隨從將這個人捉起來，並處罰他鞭刑，觀看的人都拍手稱快。

有一天，陶侃巡視工人造船的情形，看到有很多的竹頭木屑剩下來，工人視為廢料，棄置在一旁。陶侃命人將這些木屑收集起來，屯放在庫房裡，對於陶侃此舉，大家都不明白究裡。直到冬天來臨時，大家才明白他的用意。原來在下雪的天氣裡，一旦天氣放晴，官署前的積雪便會開始融化。雖然有派工人清理，但地面仍是濕滑不堪，令往來行人非常的不方便。這時陶侃就命人到庫房將屯積的木屑取來，鋪在地上，吸收水分，這樣一來路面較便於行走，對於陶侃的巧思，人人都稱贊。當桓溫要去伐蜀，大造戰船，他也利用屯積起來的竹頭做釘子，不但廢物利用，也為國家節省了不少的錢。

　

在陶侃擔任廣州刺史時，他在閒暇時，「朝運百甓〈磚塊〉於齋外，暮運於齋內」，時時刻刻不忘勵志勤勉。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這樣？他說：「我有心要光復中原，所以，恐怕優閒生活過久了，會銷磨我的雄心壯志啊！」接著又說：「古時的聖人大禹，常勉勵人們要愛惜光陰，何況是常人，更應該珍惜光陰，怎可貪圖安逸，終日遊樂荒唐呢？活著的時候無益於世，死了也不能聞名於後世，那不是枉費一生嗎？」

　

陶侃的「運甓習勞」與「愛惜寸陰」等故事，在我國民間一直流傳下來，可以說是家喻戶曉，為父母教導子女、師長教導學生勤儉的最佳教材。時人對他評論說：「陶公機神明鑒似魏武，忠順勤勞似孔明。陸抗等人，也不能與他相比啊！」謝安也說：「陶公雖然用法而恆得法外。」陶侃是一個非常值得世人所敬重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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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世說新語》中的女性形象

聰慧的許允婦

許允婦，是阮衛尉女，德如妹，奇醜。交禮(1)竟，允無復入理，家人深以為憂。會允有客至，婦令婢視之，還答曰是桓郎(2)。」桓郎者，桓範也。婦云：「無憂，桓必勸入。」桓果語許云：「阮家既嫁醜女與卿，故當有意，卿宜察之。」許便回入內。既見婦，即欲出。婦料其此出，無復入理，便捉裾停之。」許因謂曰：「婦有四德(3)，卿有其幾？」婦曰：「新婦所乏唯容爾。然士有百行，君有幾？」許云：「皆備。」婦曰：「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遂相敬重。

【注釋】
(1)交禮：即交拜之禮。
(2)桓郎：桓範，字允明。魏沛郡人，官至大司農。
(3)四德：古代婦女應具備的四種德性。婦德，貞順；婦言，善辭令；婦容，美貌；婦功，善織。

【賞析】
許允，字士宗，三國時代任魏領軍將軍、吏部郎。他娶妻阮共〈字伯彥，曾任魏衛尉卿〉的女兒、阮侃的妹妹為妻。才完成婚禮，新郎竟然嫌棄她的外貌，不肯踏入洞房了，讓家人深以為憂。
但是許允卻不知道這「醜女」，確有絕頂聰明的見識和口才。許允原本想為難她，於是問：「婦有四德，卿有其幾？」沒想到，卻反被這奇女子以「士有百行，君有幾？」、「君好色不好德」一問一答中，輕易的責備許允以貌取人，不配為士人，駁倒許允的問題，也贏得許允對她的敬重。040102

詠絮之才〈柳絮才〉

謝太傅(1)寒雪日，內集(2)，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擬。」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公大笑樂。

【注釋】
(1)謝太傅：即謝安。
(2)內集：在家集會。

【賞析】
這是多麼感人的一個畫面啊！在隆冬的日子裡，家族聚集在一起，由大家長來主持文章義理的討論；更難得的是，突然大雪紛飛，於是眾人即席創作，謝安的姪子胡兒把它比擬成「在空中撒鹽」，雖道出眼前實景，卻少了一些美感，這時謝安的姪女謝道蘊接著說：「倒不如說是柳絮隨著風四處飄散。」謝道蘊不愧為一代才女，充滿豐富的想像。 

　二、《世說新語》中對人物形象的品評

王藍田

王藍田(1)性急。嘗食雞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舉以擲地。雞子於地圓轉未止，仍下地以屐齒(2)蹍之，又不得，瞋甚，復於地取內口中，齧破即吐之。王右軍聞而大笑曰：「使安期(3)有此性，猶當無一豪可論，況藍田邪？」

【注釋】
(1)王藍田：名述，字懷祖，晉太原晉陽人，襲封藍田侯。
(2)屐齒：木屐底下的釘齒。
(3)安期：王藍田的父親，名承。沖淡寡欲，每遇艱險，處之泰然。

【賞析】
王安期和王藍田父子屬於太原王氏一族，王右軍〈王羲之〉則屬於瑯琊王氏一族；這兩大家族和謝氏並稱「王謝」，太原王氏出宰相，瑯琊王氏也出宰相；太原王氏也出皇后，瑯琊王氏出皇后；兩大家族可說是旗鼓相當。
文章裡先描述王藍田是個性情急躁、缺乏耐性的人，透過生動的肢體形象，我們彷彿看見一個氣急敗壞的人，為了吃個滷蛋，吹鬍子瞪眼、怒氣沖沖，先是用筷子夾，夾不起來，再用筷子刺，卻仍然刺不到又圓又滑的蛋，於是把蛋給扔掉，沒想到蛋還是在地上滾動不停，心裡又氣又急，連忙用木屐的釘齒去踏住，但還是踩不住，一不作二不休，只好把它檢起來，放進嘴巴用力咬碎又馬上吐出來。
王羲之聽到這件事，不禁大笑，簡短的幾句話，將父子兩人作了一番評價：他認為王安期能寬恕待人，推誠接物，為眾人看重，如果性情急切，也就沒什麼可以稱道的，何況王藍田的名望品德都不如父親呢？而從王羲之這番話，我們也可以知道世人對這對「虎父犬子」的看法。040202

鍾毓、鍾會

鍾毓(1)、鍾會(2)少有令譽。年十三，魏文帝聞之，語其父鍾繇(3)曰：「可令二子來。」於是敕見。毓面有汗，曰：「卿面何以汗？」毓對曰：「戰戰惶惶，汗出如漿。」復問會：「卿何以不汗？」對曰：「戰戰慄慄，汗不敢出。」

【注釋】
(1)鍾毓：字稚叔，三國魏穎川長社人。鍾繇長子，言談機敏，累官車騎將軍、都督徐州荊州諸軍事。
(2)鍾會：字士季，毓弟。經練名理，長於書法，與王羲之並稱「鍾王」。是司馬昭的重要幕僚，曾與鄧艾破蜀有功，後因與蜀將姜維謀反被殺。
(3)鍾繇：字元常，東漢末舉孝廉。家貧好學，官至尚書僕射。入魏，累官太傅，工於書法。

【賞析】
鍾毓、鍾會這兩兄弟「少有令譽」，果真是如此嗎？文中藉魏文帝的考驗來加以證實。兩兄弟前去謁見魏文帝時，彼此各有不同的生理，一個汗流滿面，另一個卻一點汗都沒有，面對文帝的質問，若是反應不夠快，真是顏面盡失；但是，兩兄弟一個說：「心裡戰戰兢兢，戒慎恐懼，所以汗出如漿。」另一個則說：「心裡戰戰慄慄，戒慎恐懼，所以一點汗都不敢流出來。」解釋雖有不同，但對文帝都表現出敬畏之情。看到這一段對話，我們可以更加肯定兩兄弟「少有令譽」，實在不是浪得虛名。

　三、《世說新語》中的友情

荀巨伯

荀巨伯(1)遠看友人疾，值(2)胡賊攻郡，友人語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遠來相視，子令吾去；敗義以求生，豈荀巨伯所行邪？」賊既至，謂巨伯曰：「大軍至，一郡盡空，汝何男子，而敢獨止(3)？」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4)之，寧以我身代友人命。」賊相謂曰：「我輩無義之人，而入有義之國！」遂班軍而還，一郡並獲全。

【注釋】
(1)荀巨伯：漢文帝時，穎川許州人。
(2)值：遇到。
(3)止：停留。
(4)委：拋棄、捨棄。

【賞析】
本章記敘荀巨伯的義行，他不畏盜匪，願與朋友共生死。荀巨伯並無三頭六臂，只有一份道義之情，願意和朋友同生共死。這份真情，感動了殺人不眨眼的盜匪，不但保護了朋友，連整郡居民的生命財產也得以保全了。而這盜匪，果真是無義之人嗎？040302

王子猶

王子猶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傍偟(1)，詠左思〈招隱詩〉(2)。忽憶戴安道(3)，時載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4)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盡興而返，何必見戴？」

【注釋】
(1)傍徨：徬徨徘徊的樣子。這裡指逍遙留連之意。
(2)左思〈招隱詩〉：左思，字太沖，晉臨淄人。所作〈招隱詩〉旨在歌詠隱士清
高的生活。
(3)戴安道：名逵，字安道。博學多能，擅長音樂、書化和佛像雕刻，終生不仕，
不事權貴。
(4)經宿：經過了一夜。

【賞析】
這則故事文字簡潔，意境優美，在情景交融中，讓我們體味到王子猶純真任情的性格。王子猶住在山陰時，一天晚上下大雪，一覺醒來，打開門窗，命童僕酌酒。放眼望去，四處盡是一片銀白。於是起身踱步，吟誦左思〈招隱〉詩，霎時間，就想起戴逵。戴逵此時住在剡溪，王子猶當下即乘坐小船去拜訪他。船在雪夜裡走了一夜，才到戴逵的家門口，可是到了門前，王子猶卻掉頭就走。人家感到奇怪，就問他原因，他說：「我本是乘著一時興致而去，興致已盡就回來，何必要見到戴逵？」這「雪夜訪戴」的故事，足以充分顯現出晉魏名士風格。

　四、《世說新語》中膾炙人口的成語

東床快婿

郗太傅(1)在京口，遣門生與王丞相(2)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3)，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臥，如不聞。」郗公云：「正此好！」訪之，乃是逸少(4)，因嫁女與焉。

【注釋】
(1)郗太傅：郗鑒，字道徽。晉太尉，封南昌縣令；與王導同受遺詔輔少主。
(2)王丞相：即王導，字茂宏，臨沂人，晉元帝任命為丞相。
(3)王家諸郎：指王導的兒子〈王悅、王恬、王治、王協、王劭〉和姪子〈籍
之、羲之、胡之、羨之〉等人。
(4)逸少：王羲之，字逸少，王導從子，曾為右軍將軍會稽內史，世稱王右軍。
善於寫書法，以行草著稱。

【賞析】
郗太傅前來王家選女婿，王家諸郎為了能入選，人人忙著梳洗打扮，各各神情莊重，都希望自己能入選；只有王羲之自在逍遙，挺著裸露的肚皮躺在東邊的床上，好像一點都不相關一般，這份灑脫卻正是郗太傅欣賞的形象，因此王羲之被選為女婿，這正是「東床快婿」的由來。在這章裡，我們不但見識到王羲之的與眾不同、放誕不羈的形象，也反映出當時人們認同任性而為，放浪行骸，才能顯出清新脫俗，甚至以為這才是智慧的表徵。040402

難兄難弟

陳元方子長文有英才，與季方子孝先，各論其父功德，爭之不能決，咨於太丘。太丘曰：「元方難為兄，季方難為弟。」

【賞析】
陳氏祖孫三代，都非常有名望。祖父陳寔，字仲弓，曾任太丘長，故名「太丘」。他有兩個兒子陳紀〈字元方〉、陳諶〈字季方〉，在德性上兩人齊名。有一天， 陳元方、陳季方的兒子各自講述自己父親的功績德操，結果兩人相持不下，於是找祖父陳寔出來評定高低，陳寔說：「元方和季方兩兄弟在才能方面，難分高下。」後來就以「難兄難弟」來稱讚兄弟才學俱佳，並駕齊驅。但是現今此一詞彙語意改變，多用以形容同樣處在困境的人。040403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孔融被收(1)，中外惶怖。時融兒大者九歲，小者八歲。二兒故琢釘戲(3)，了無遽容(3)。融謂使者曰：「冀罪止於身，二兒可得全不？」兒徐進曰：「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有完卵乎？」尋亦收至。

【注釋】
(1)收：逮捕。孔融為曹操所忌，被誅。
(2)琢釘戲：一種遊戲。畫地為界，以小釘投地，插在界內者為勝。
(3)了無遽容：完全沒有惶急的表情。

【賞析】
孔融被逮捕時，朝廷內外人人惶恐不安，深怕也被誅連。但是孔融的兩個兒子，卻是仍舊玩著遊戲，一點也不慌張害怕，是他們不知道世路艱險嗎？未必，應該說是孔融對自己的命運以瞭如指掌，兩個兒子對家族的未來也有相當的心理準備，難怪才八、九歲的孩子會說出「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句話來。「虎父無犬子」真是一點也不錯啊！040404

七步成詩

文帝嘗令東阿王(1)七步中作詩，不成者行大法。應聲便為詩曰：「煮豆作羹，漉菽(2)以為汁。萁(3)在釜下然，豆在釜(4)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慚色。

【注釋】
(1)東阿王：即曹植。曹丕即位後，封曹植為東阿王。
(2)漉菽：漉，過濾滲透。菽，豆類的總名。
(3)萁：豆莖。
(4)釜：鍋子。

【賞析】
曹丕因忌妒其三弟曹植的才華，因此藉口曹植有謀反之意，欲除之而後快。命他在七步之內必須寫成一首「兄弟吟」，否則以國法制裁；曹植過果真馬上吟出「七步詩」，比喻傳神、寓意深刻。這個故事一方面反映出曹丕對兄弟的殘酷，一方面也反映曹植文思敏捷，八斗之才真是其來有自。而這首詩也暫時讓曹植免於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