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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林孟妤
台南市立後甲國中 78期《今日甲中》散文
寄居在紛亂嘈雜的都市中,我們的雙耳無時無刻不在辛勤工作著。從破曉睜眼的瞬間到午夜的安詳入夢,數不盡的音符跳響在我們的耳膜上,有的編織成一首柔美的圓舞曲,讓你的心隨之翩翩起舞;有的像走了調的小提琴,咿咿呀呀的折磨著人;有的如雷鼓咚咚作響,在五臟六腑內激起一股澎湃的震盪。各種不同頻率、不同響度的聲音,像水池中的落花般,時輕時重,繽紛地、點綴著我們的生活。

我是一個對聲音很敏感的人。不是因為天生聽力優良,也不是後天視力失調,更不是我的偶像有一首歌就名為「聲音」的緣故。只因為我享受耳膜上被拂出一波波漣漪的安全感。我仰賴聽覺至極。雖然眼睛看得清、鼻子嗅得靈,但是每當我摀住雙耳,讓自己進入無聲的世界時,虛空的恐懼隨即排山倒海的向我襲來,彷彿就要被一片無垠的虛無給吞噬,讓我如迷途羔羊般辨不清方向。

我熱愛聲音,我也渴望聲音。我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坐著傾聽,聽街道上頻頻傳出的喇叭聲、同學們琅琅的讀書聲、家中洗衣機的轟轟聲,以及看到蟑螂時此起彼落的尖叫聲……,有的看似惱人的噪音,卻也能讓我感受到一股被聲音圍繞著的暖流,細細咀嚼、消化,就能品味出那分熟悉的味道,調和著溫暖的安全感。一直以來,周遭的聲音使我的心臟平穩的跳動著。我像嬰兒依偎著母親般,渴求依賴著聲音給我帶來的平靜。

直到那一次意外。我的耳朵因為那突如其來的重擊而不支倒地,宣告不治。

我仍然清楚記得改變一切的是一個神清氣爽的早晨,在前往補習班的路上我一時興起,想聽聽同學推薦的廣播電台,結果一打開車上音響,砰的一聲,巨響接著是劇痛。在那時我就感覺到了,那分熟悉的安全感,漸漸從指尖流洩蒸發……。

根據醫生的說法,我脆弱的耳膜上有一條小肌肉,是負責控制接收音量大小的保護用反射機制,它壞掉了。我不清楚是哪條小肌肉,我也聽不懂是什麼反射機制,我只聽到……壞掉了,只聽到復元的機會渺茫。

從此每當傳來較大的聲響,我的耳膜就刺痛,我的心就刺痛。醫生要我戴上耳塞,以保護耳朵不受巨響的侵擾。耳朵是比較不常痛了,但心就像被割掉一大塊而重心不穩,不再如此平緩的跳動。我活在不確定的驚恐中。那副戴著小巧可愛面具的橘色惡魔耳塞,自此不請自來地進駐我的生命。它表面上是正義使者,像美國派來的援軍,護衛著我這無法自保的虛弱小國。但它其實是開啟地獄之鑰。這個世界頓時變了,除了走在路上遠遠就被人嘲笑戴著耳塞的我像史瑞克,我的耳朵也彷彿蒙上了一層不透氣的防「聲」面罩,網住我的希望之泉,使原本落花美麗的蕩漾不再復見。所有美妙的樂音經過這道厚重隔音牆的嚴格阻攔、過濾、篩檢,都成了窒悶死寂的一團模糊。我的理智知道這是避免二度傷害的良策,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卻都像被禁錮在水中的囚犯,抗議著外來者的干涉與蒙蔽,我灼熱的肺渴望著一口新鮮的空氣,渴望著一聲清脆的聲音。因為耳塞的存在,使我被鮮活明亮的聲音打入冷宮,從此無緣再見。

我絕望的度過了好些時日。運動會的高聲吶喊,我不再是其中一員;朋友邊聽隨身聽一邊逛街,不被允許戴耳機的我只能自己瘖啞歌不成調子;演唱會的狂熱興奮和驚嘆尖叫,我只能透過又冷又硬的電視機,把音量轉到最小,看著台上和台下的人們青春洋灑地演著激昂卻無聲的默劇。不再能依賴聽覺的我像失了靈魂的空殼,徬徨無助地尋找著水面上的那一道曙光,卻像泡影愈來愈遙遠。

但漸漸的,經過幾個月的煎熬,我似乎已一點一滴分泌出一顆圓潤的珍珠包覆住那嵌入我生命的耳塞,排斥抵抗轉為包容接納。我決定接受它,接受不如以往那麼尖銳直接的聲音。我逐漸發覺朦朧也是一種另類的美學。五花八門的聲音還是在的,讀書聲、喇叭聲、機器運轉聲,依然繞著生活周遭旋轉著,只是其中多了那麼一分溫柔和圓融。在別有一番風味的雅韻中,我開啟了另一扇大門,在那裡,我享受著屬於我的獨特音質所譜出的樂章。

從耳朵重創至今已經一年多了,我的雙耳在耳塞的扶持與保護下持續辛勤工作著,我也在朦朧的聲音中釀出了另一罈不同口味的歸屬感。只是偶爾,在某個靜謐的下午,我會像老人翻相簿一般,懷著雀躍又緊張的心情,偷偷地、輕輕地拿下耳塞,重溫那和清靈音符共舞的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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