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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我想起那雙手•黃立元

台南市立後甲國中　80期《今日甲中》散文

盤香幽幽焚著一條歸去的道路，風從門縫鑽入，颯颯地，與收音機中傳出的佛號和成重奏。煙霧翩然起舞，在我眼前重現著一幕幕難忘的回憶。棺木緩緩地闔上，再見了，外公。 外公大起大落的一生結束了，結束在一個再完美不過的段落，瀟灑的選擇不過病魔纏身的生活，毅然決然地從醫院返家，壽終正寢。 外公早年經營家具店，在那貧乏的年代，家中竟有音響、電視、鋼琴、提琴等等「先進娛樂設備」，可謂事業有成。然而來得快去得也快，白花花的鈔票從手中進了又出，進了又出……染上賭癮的年輕外公不可自拔。這齣鬧劇最後以一紙破產宣告收場，像警鐘般驚醒了沉迷於誘惑中的外公。在苦思如何東山再起時，屋漏偏逢連夜「火」，鄰人小孩玩火燭時的不慎，又使得家中僅剩的財物付之一炬……。 離開了兒女，離開了住了許久的家，隻身回到兒時記憶中小小的海島。那雙手開始煮起了紅茶，不分日夜地忙碌著，從客人手中接過的錢也從大把的鈔票變成了零星的銅板。但外公不喊苦，也不怨天尤人怪東怪西，掙著相較之前實在少太多的薪水，持續供兒女讀書，並在有盈餘時儲蓄。咬牙過了近十年，終於蓋了屬於自己的房子，並整修了祖厝。那雙沙沙地畫著設計圖的手，特別在屋旁設計了一塊鋪滿海沙的遊戲區，構築了未來兒孫環繞膝旁的夢想。 長孫在眾人的期盼下誕生了，然後是外孫、孫女……待到我，家族中最小的孩子，出生時，外公已經六十好幾了。有次年節，外公被響亮的鞭炮嚇得心臟病發，歡樂的過節氣氛瞬間籠上陰影，救護車尖銳的笛聲擊碎了笑語。媽媽帶著年幼的我到醫院探視，外公那雙撐起了整個家族的手插滿了長短不一的針管，虛弱地無法動彈。 好在外公熬過了漫長痛苦的療程，在一個明媚的春日出了醫院，並宣示了戒酒的決心，用那雙恢復生氣的手，將家中所有藏酒到入了祖厝的井中─至今那井依然飄著淡淡的酒香。 十三歲入行學做木工，外公的手佈滿被木屑扎傷的疤痕。記得外公常以那雙手挽著我，在庭院中步著金色的餘輝，百經波折的一生，際遇如刻刀雕出了花紋，溫火焙出了茶香，歷歷寫在掌中的疤痕上，針孔上，如一冊家族史綱。 外公走後，我時常想起外公的那雙手，那雙撐起了整個家，堅毅的手。那雙苦難時不灰心，有著海島子民韌性的手。那雙築夢時穩健踏實、犯錯時懂得悔改的手。常常，我想起那雙手，那雙在我心目中偉大的外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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